“啪！”

       随着最后一束倾泻的光明，收束于高天，重新归于幽暗的破败圣堂，回荡起一声清脆的响指声。

       完美！

       慵懒靠在王座上的古蛇，不由为自己英明神武的决策由衷赞叹。

       虽然很感动，但想要我打工？开什么玩笑！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跑出来？神也要有自己的私生活好吧。

       萨麦尔瞥了一眼光明逐渐弥散的天穹，戏谑嘀咕。

       自从开摆之后，自己对于工作的态度相当明确：

       每日三省吾身，能不能不做乎？能不能明天做乎？能不能让别人做乎？

       现在既然挡不住，那就把工作留给想做的人做，这是多开明的决策啊！

       我亲爱的门徒，既然你想为自己的主洗刷冤屈，那就自己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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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与不信，爱与不爱，我都在那里。

       瞧，问题这不就完美解决了？！

       萨麦尔抬头望着最后一缕光辉收敛入云层中的天空，心情舒畅地松展筋骨，起身看向破败的圣堂，眸中露出一丝遗憾。

       搞出这么大动静，看样子这地方是不能呆了。

       啧，又要跑路……

       古蛇从座位上起身，隔空望向前方的眸子，微微眯起，流露出森然的冷笑。

       不过，在离开案发现场前，似乎还有一笔账要算！

       与此同时，小镇中央，某个半塌的违规建筑内。

       “谁？谁在叫我？！”

       一只大半身体埋进碎石堆中的龙裔，猛地寒毛炸起，从石块中哗啦拔出脑袋，茫然看向四周。

       “呦，你醒了？”

       一道漆黑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地下室的角落，正笑眯眯地看向眼前的怪物女孩。

       四目相对，开合的蛇类竖瞳，幽深如渊，仿佛无底的黑暗。

       龙娘粉色的尾巴宛若受到奇怪信号的天线般，直直竖起，一股难以描述的凉意从尾椎骨直奔头顶芯，源自生物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从碎石堆中拔出四肢，如大号的蜥蜴般，冲向地下室的台阶。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本地人太不友好了！人家的演唱会才不要这种观众！

       偶像少女含泪告别了自己心爱的舞台和剧场，抱着脑袋，直奔上楼。

       然而，就在龙娘半只脚踏出地下室的刹那，那如铁钳般搭在自己肩头的一只手，让她雀跃的心脏不由彻底凉了下来，僵硬扭头看向那笑容异常灿烂的脸。

       “你说你跑什么呀……”

       伴随着耳畔恶魔般的低语，一股山崩海啸的气息不讲理地冲入体内，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龙娘，眼前一黑，发出哀戚的悲鸣。

       咕，这下要变成龙肉排了啦！

       数日后，千界树古堡。

       菲奥蕾扶着栏杆，颤巍巍地从轮椅上站起，慢慢来回走动，逐步熟悉着自己恢复知觉的双腿。

       康复训练日常进行了几个来回，少女抹去额头上细密的香汗，回头看向走廊尽头伫立的身影，露出由衷的笑容。

       “谢谢您，喀戎老师”

       “嗯，看样子，你恢复的不错，再过一周左右，就能自由行走了。”

       喀戎蹲下身子，略微做了些检查，欣慰一笑，但随即动了动唇齿，欲言又止。

       心思通透的菲奥蕾，顿时意识到了老师的心中所想，目露不舍。

       “您要走？”

       “是的，在这里滞留的也够久了，既然你没事，我也是时候回战神山看看了。”

       喀戎微微点头，沉声向自己的御主，以及半个学生正式辞行。

       不过，随着马老师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失落，洒然一笑，开口提议。

       “放心，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有需要的话，我会回来看看。或者，你也可以随我出去走走，就当到希腊旅个游。”

       “真的吗？”

       菲奥蕾闻言，不禁有些意动，眼眸晶亮闪烁。

       由于长期被困在轮椅上，她很少出门，更别提跨国远游，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还是有着十足的吸引力的。

       但随即，菲奥蕾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犹豫，目光多了一抹黯然。

       “还是算了，有时间的话，我会去您的家乡拜访您的。”

       “如果你是担心自己的家族，那大可不必，这份传承如果只能长在温室里，那么注定走不长远。”

       正当少女推辞之际，一道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走廊另一侧传来。

       一位身着黑色高领大衣，满头银发，末端有蓝色挑染的长者，自黑暗的角落中走出。

       “德古拉公……”

       菲奥蕾望向走来的长者，面色赧然。

       圣弗拉德三世，在光明消散，在尘土中重生的罗马尼亚之王。

       满溢的福杯不仅给予了生者恩赐，也令死者拥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而复苏之后，似乎耗尽了雄心壮志和那份桀骜的弗拉德三世，选择留在了千界树古堡，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

       但即便有这位长者的开导，菲奥蕾心中却依旧犹豫不定。

       “既然在那人的见证下，时钟塔和千界树已经达成协议，魔术协会自然不会为难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

       弗拉德三世提及某个存在，目光闪了闪，感触良多，随即沉声补充，看向眼前犹豫不决的菲奥蕾，毫不客气地点评。

       “至于考列斯，你更不用担心，那小子可是比你更适合魔术师的世界……”

       那模样，宛如在训诫自己的子侄辈。

       图利法斯之战后，名义战败的千界树一族，依旧归附在了时钟塔麾下，不过背地里却保持着高度的自治权。

       属于时钟塔得了面子，千界树一族得了里子。

       而为了稳固彼此的关系，消弭矛盾，作为家主弟弟的考列斯主动前往时钟塔，名义上是进修，实际上却是让双方都能安心的人质。

       当然，考列斯这个人质，也远远谈不上危险可言。

       毕竟，现在的千界树一族，虽然失去了达尼克这位野心勃勃的族长。

       但圣杯战争的遗泽，让尤格多米雷尼亚家掌握了足以和时钟塔谈判的筹码

       要知道，此时此刻，千界树的古堡里可是有一位圣堂教会认证的圣人弗拉德三世、费奥纳骑士团的两位大英雄团长芬恩和首席骑士迪卢木多、以及卡巴拉术的创始人阿维斯布隆……

       离开的阿斯托尔福、齐格飞和将要离开的喀戎，虽然没有留在千界树古堡，但那场终焉之战，却让从者和御主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齐格飞这位故事中的屠龙英雄暂且不提，但阿斯托尔福和喀戎，代表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在两人的背后，可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势力……

       法兰西的【查理曼骑士团】，以及希腊的【战神山】！

       战神山会不会介入，的确不好说。

       但目前法兰西那群“帕拉丁”们（圣骑士）所效忠的，正是降临到法兰西的【神之右席】，大天使长圣弥额尔，也就是曾经的那位圣女贞德。

       正因如此，阿斯托尔福才会回到故土，去追随自己的老熟人。

       有了这层关系，起码目前在法兰西那边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时钟塔非要撕破脸，对千界树一族清算，考虑到几位英灵的战力，以及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就不得不掂量掂量其中的后果。

       何况，有那个人和魔道元帅泽尔里奇的见证，哪怕是时钟塔的Lord（君主）恐怕也没胆子挑衅这两位的权威。

       因此，千界树一族的危机，其实根本无从谈起。

       “不要让身份束缚了你自己，菲奥蕾。”

       一声沉吟传来，脱下面具和长袍的阿维斯布隆从后院走来。

       这位学者那起初有些过分苍白的脸色，在经过了几天的日光浴后，逐渐正常。

       此时，作为御主和学生罗歇，正如同小跟屁虫般，怀着崇拜而炽热的心情，亦步亦趋地追随在老师的左右，由学术扩散的狂热，让他不惜将老师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小本本上，认真学习模仿。

       “好，我明白了，今晚就拜托赛蕾尼凯帮我和喀戎老师订下去希腊的机票。”

       而在两位长者的劝说下，菲奥蕾一扫心中的疑虑，脸上展露出清澈的笑容，朝向英灵们深鞠一躬。

       “不过，在我回来之前，图利法斯就拜托大家了。”

       听到那腼腆而郑重的嘱托，无论是高傲的弗拉德三世，还是孤僻的阿维斯布隆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无需利益的交换，无需令咒的强迫，无需诡辩的欺瞒，一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随意，就像是在看护自己所住的宅院。

       或许，这是达尼克一辈子也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最能够打动人心的，并非高妙的谎言，而是真实的情感。

       无家可归的人、被时代抛弃的人、远离喧嚣的人，在经历了血与火的熔炼后，他们早已和这块土地、这片城堡，铸为一体。

       当然，一切都要感谢那位将众人凝聚到一起的那位圣女，以及……

       菲奥蕾看向自己伫立在地上的双腿，眼前浮现出某道神秘深邃的身影。

       ……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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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与此同时，如镜的湖面上水波汹涌荡开，一艘木筏如利箭般劈波斩浪，冲出浓雾，站在船头吹着冷风的萨麦尔，重重打了个喷嚏。

       古蛇斜了身后一眼，眸中露出几分阴森。

       “你吃多了？”

       “没，没有！”

       后方正撑着竹竿卖力划船的龙娘闻言，脸上一白，脑袋如拨浪鼓般连连摇动，连忙降下速度，提高了平稳性。

       上次她说了“是”，结果被饿了三天……

       随着目光偷瞄到萨麦尔脸上的阴沉逐渐收敛，劫后余生的龙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同时将眼前的家伙，骂了个千百遍。

       大晚上的让不让龙睡觉，还让不让龙吃饱，非要我砍树做什么木筏？

       你不是会飞吗？自己不走两步上岸，还让我划了半天的船……

       可恶，有这么欺负龙的吗？我看你才是吃饱了撑到的那个吧！

       正当龙娘腹诽间，一双阴森的竖瞳再度瞥来。

       “我好像听到你又在背后骂我？”

       “没有！绝对没有！”

       龙娘脸色发白，连连摇头否认。

       上上次，她点了头，被吊在树上两天两夜。

       “真的？”

       “真的！”

       在那幽深竖瞳的审视下，龙娘的额头上滴下了豆大的冷汗。

       终于，不知是短暂的一秒，还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张阴恻恻的脸上绽开了和煦的笑容。

       “嘛，可能没睡好，都出现幻听了。”

       “等上了岸，我立刻铺床守夜，让您睡个安稳觉！”

       “我想吃烤鱼……”

       “没问题！我刚才还看到了几只鲈鱼，吃饱了才有力气睡！”

       “我腰疼，要睡软床……”

       “林子木材，我再捡些柔软的松针和干燥的树藤，保证您睡得舒服！”

       “那辛苦了？”

       “不辛苦！竭诚为您服务！”

       面对着客户的要求，龙娘身体笔直挺立，尾巴如信标般竖起，立刻应声，呈现出相当专业的训练结果。

       萨麦尔望着很有女仆潜质的龙娘，满意点头。

       “嗯，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遵命！”

       龙娘大声回答，仿佛对于主人的器重感激涕零，但随着自己的目光扫过那双发枯发干、满是死皮的手，偶像少女心中发出无声的悲鸣。

       这才多久，木工、烹饪、划船、搭帐篷……这些下等活，自己全会了。

       可恶，以前这可是拿话筒的手啊……

       心中的悲愤没有持续多久，木筏触底的声音，便提醒了龙娘，他们已经上岸。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身后的那家伙给扬了，但生物的本能，还是让龙娘不由自主地开始忙碌，一边捡柴升火、寻找调味浆果和抓鱼，另一边还要兼顾铺床的进度。

       终于，在好一阵折腾之后，筋疲力尽的龙娘总算将任务完成。

       受压迫者表面恭敬，心里咬牙切齿地将某个压迫者，迎接到了火堆旁用餐。

       夜幕降临，总算稍稍解脱的龙娘，瘫坐在木墩上，望向一旁剔牙的某个家伙，试探性地询问。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应该会去伦蒂尼恩转转。”

       龙娘强撑着脸上扭曲的笑容，憋住想要杀人的目光，心里将某个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装作好奇的样子，顺口询问。

       “既然要去伦蒂尼恩？那我们绕这么远做什么？”

       “这个吗？”

       萨麦尔抬起头，望着火光下那张快要绷不住的脸，笑容绽开，随手扒下一旁密集缠绕的藤蔓。

       “要上门，总得带点土特产……”

       土…土特产？

       正当龙娘一脸懵懂之际，随着火光的映照，她聚焦的瞳孔猛地缩成针眼大小，惊悚地看向萨麦尔身后。

       枯叶和枝蔓的掩映下，一具有着人类五官轮廓，耳朵尖尖的曼妙女性石像，正保持着跪姿矗立。

       一双宛如紫水晶般的眼睛，在黑暗中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