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然的克制和难以逾越的差距，也让它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要不了多久，这缕死亡的灰雾便会在阳光下彻底消散。

       “骑士先生，不要！”

       病床上的少女预感到了什么，额头沁出了层层冷汗，死咬着樱唇，发出悲鸣般的呓语。

       而梦境之中。

       随着苍白骑士的权能抽离，记忆中城市、街上微笑的行人、天空自由翱翔的飞鸟……全都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死亡和疾疫的气息。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涌入鼻腔，门外是摇摇晃晃宛若僵尸的护士们。

       缲丘椿只是在漆黑之中抱着双膝，被影子的小憩所包裹。

       女孩不再做梦了。

       女孩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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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断实现愿望的代价。

       如果一切都是谎言，都是白日做梦，那还好。

       但是，现实更加残酷。

       为了自己的愿望，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很多人。

       年幼的少女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是，切身理解了。

       许多人因为自己而陷入了痛苦之中。

       因为她知道，原本以为已经成为朋友的，那些关心着她的医生哥哥和护士姐姐们之所以变成这个模样，全都是自己的过错。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不断重复的自责中，连致歉的原因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是，化作了持续否定自身的沉淀物。

       世界剥开表象，少女漂浮在了虚无之中。

       原本，少女很快就会被虚无所吸引，无意义的道歉，乃至于灵魂的形态都应该消失了——意识还维持着少女的形状，是因为失去了许多力量的从者——苍白骑士，它使用自身灵基构筑出一层保护膜裹住了少女，一直保护着她。

       但是，那个从者存在的基石，只有少女的灵魂而已。

       如果她的意志就此完全消失的话，通过令咒实现的魔力交换也会消失。

       彻底地消失。

       Rider并不害怕自己的消失。

       它原本就没有这种形式的自我。

       但是，不知道是基于圣杯赋予的从者的职责，还是因为迄今为止一直维持着小椿所期许的梦境世界的缘故，只有保护身为御主的少女（缲丘椿）这一程序明确地保留了下来。

       死亡的概念本身——从者所构筑的保护膜，看起来就像一颗象征着生命诞生的卵。

       就这样在虚无之海中漂浮着，再过片刻，从者和小椿都将会消失吧。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此刻，少女和英灵的周围开始产生了轻微的异变。

       首先是那片天地未开的虚无海洋之中诞生了大地。

       一开始像泥巴一样，或者如同流沙一样含糊不清。

       不久之后，化作了泥土，包裹着小椿的从者之卵慢慢地落在了地面上。

       与少女创作的世界有所区别的是，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没有光线。

       小椿和Rider都还没有察觉到异变。

       Rider或许察觉了这种变化，不过它应该是没有构筑留意变化的自我。

       自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在远离二人的地方，蓝色的灯火开始摇曳。

       灯火静静地摇曳着，在黑暗中彷徨，终于来到了少女和Rider所在的卵旁边。

       这时，苍白骑士终于有了反应。

       为了保护少女，它化为了人形，挡在了灯火前面。

       但是，和灯火对视了一会之后，Rider似乎判断出灯火并不是敌人。它变回了包裹着小椿的形态，停止了活动。

       虽然意义不明地摇晃着，但是灯火还是慢慢地亮了起来，照向卵的表面。

       如同一双手，在轻轻抚摸。

       与此同时，漆黑的世界被星光点亮，嘴角挂着笑的身影在渊面上行走，轻轻挥手。

       诸水分为上下，清新的空气充斥其间。

       大地生长出荫绿的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子的树木。

       随后，火光的太阳跃出地平线，驱散浓郁的黑色。

       新的一天到来，鸟雀、虫兽、游鱼在各自的区域，欢快地活动。

       一栋栋高楼、一条条街道、一处处公园飘来嘈杂和喧闹。

       路上的行人或夹着公文包追赶公交，或提着菜篮购买新鲜的果蔬，或走在公园的小路上晨练散步，属于尘世的烟火气弥漫在城市的上空。

       微风拂过，一股带着花香和泥土芬芳的气流吹开窗帘，涌入了室内，冲淡了病房中消毒水的味道。

       秀气的琼鼻动了动，一双迷茫的眼眸缓缓睁开，看向熟悉的天花板。

       “醒了？”

       温和的声音传入耳畔，床上的小脑袋下意识看向一侧。

       床前，被阳光拉长的身影，正专注地削着苹果。

       那是位黑色碎发、黑色眼瞳、笑起来很好看，只是看上一眼，就会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亲近和信任的邻家大哥哥。

       “来，一人一半。”

       正当少女愣神间，黑发黑眼的邻家大哥哥抬起头，微笑着掰开手中的苹果，分享出了一半。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咬声，邻家大哥哥啃下了一块果肉，在口中咀嚼。

       淡淡的苹果香气弥漫开来，似乎仅仅通过鼻子就能嗅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放太久，味道可就不好了。”

       耳畔善意的提醒传来，缲丘椿下意识将苹果放在唇边，小咬了一口。

       顿时，汁水四溢，浓郁的清甜在味蕾上绽放。

       真的？

       缲丘椿不由瞪大了眼眸，小脸上满溢错愕。

       难道，我已经醒了？

       但随着少女的小手摸向胸口和脖颈，她很快推翻了这个结论。

       没有电极贴片，没有插管。

       自己，还在梦里……

       “对的，这是一场梦。”

       温和的声音回荡在少女耳畔，那双仿佛能看穿外人心思的漆黑眸子，流露出淡淡的微笑。

       “一场由你构想，由我所编织的美梦。”

       说着，床前的邻家大哥哥打起响指，一团涌动的人形黑雾，化作身披重甲，手握十字剑的古欧洲骑士，浮现在缲丘椿眼前。

       瞬间，少女的眸子被惊喜填满，一头扎进了那团人形黑雾怀中，双手紧紧抱住那高大的身影，激动地喃语。

       “骑士先生！你…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高大的骑士保持着一贯的沉默，被臂甲包裹的手落在缲丘椿的脑袋上，轻轻抚摸。

       那是一种如同被棉花糖包裹的感觉。

       柔软而轻盈，还带着色彩与甜蜜。

       “看来，PaleRider（苍白骑士）很中意你啊，小椿。”

       床前的萨麦尔望着眼前温馨的画面，扬起唇角，沐浴在阳光下的俊美脸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年幼的少女闻声恍然惊醒，连忙从高大身影的怀中起身。

       没有了安抚御主的需要，苍白骑士重新陷入待机状态，老老实实站回萨麦尔的身后，拄剑低下头颅，显得恭敬而顺从。

       看到眼前的一幕，缲丘椿瞪大眼睛，怯生生地看向病床前的帅气青年，嗫嚅着开口。

       “大哥哥，你认识骑士先生？”

       “嗯。”

       萨麦尔点点头，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脸上的笑容更加微妙。

       “我嘛，算是他老板……”

       老板？

       缲丘椿听到这大人世界中相当有统治力的职衔，不由愣了愣，小脑袋泛起了迷糊。

       “那你们刚才……”

       “那个啊，只是例行视察工作。”

       萨麦尔一本正经地回答，内容亦真亦假。

       伫立在后的苍白骑士，也微微颔首，进行佐证。

       居然是以打架的方式视察工作，大人的世界好奇怪。

       听着煞有介事的解释，缲丘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阵微风自窗外吹过，掀起窗帘，街道上和公园中三三两两的行人和美妙的晨色映入少女眼帘。

       但看到如此赏心悦目的外景，病床上的缲丘椿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了小脑袋，声音细若而苦闷。

       “大哥哥，我是不是不小心伤害到大家了？”

       “不！”

       然而，对面的答案却出乎意料。病床前的萨麦尔按住少女那柔弱的肩膀，认真看向眼前的缲丘椿，肃然开口。

       “恰恰相反，你拯救了他们！”

       听到这始料未及的回答，缲丘椿一脸错愕和茫然。

       此刻，萨麦尔环顾了一圈，拿起遥控器，打开病房中的电视。

       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沙沙声后，画面显现，一位青春靓丽的主持人走上前台，用悦耳的声音诵读着今天的快报。

       美利坚合众国西部新闻频道：

       「本台新闻继续播放特别报道。雪原市沙漠区、大溪谷区和黑森林区共同发生爆炸，政府有关部门声称『两颗未被发现的小行星撞击所产生的碎片将一颗废弃的卫星卷入之后坠落地面』是导致本次爆炸事件的原因」

       「现在播放的是南极圈的特异天文现象。各位观众请看，数日前南极圈上空出现不知名的巨树虚影，目前NASA方面的专家已经排出了海市蜃楼的可能。据信，这些物质是从宇宙飞来的，图景阿拉斯加和俄罗斯之间的分界线降落在冰面上，导致从楚科奇海北侧开始，向北极延伸的海冰几乎呈圆形消失！据估计，在至少50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所有的海冰都消失了，和西班牙国土面积一样大的冰块在几分钟内消失了！」

       「如果坠落于南极的飞行物落到了人类生活区域，甚至落到了南极以外的地面，那么不仅仅是人类，恐怕对地球环境都可能会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因为传感器发生故障，坠落于雪原市周边的飞行物和星体碎片被误判成人为造成的，一时间各国紧张状态加剧，美利坚合众国、俄罗斯联邦为平息此次事件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

       「接下来是气象预警。昨夜被命名为『特斯卡特利波卡』的超大型沙漠风暴在雪原市南方成型之后继续向东北方向移动，其派生出的多个龙卷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虽然目前『特斯卡特利波卡』的速度暂时放缓，但该飓风的影响范围仍然在持续急剧扩大。在红杉国家公园，记录了多棵超过70米的巨大红杉被风暴卷到空中这样惊人的现象。关于仅仅几分钟内规模增大的原因正在分析中，在网络上流传着之前的小行星碰撞引起的碎片和被卷入其中的人造卫星的坠落造成了影响等说法，但都是没有根据的臆测。请各位观众继续等待官方信息，切勿相信未证实的——」

       “啪……”

       萨麦尔关上了开关，电视黑屏，声音戛然而止，那些狼藉而血腥的现场照也随之消失。

       随即，他转过头，看向满目震撼的缲丘椿，严肃开口。

       “小椿，其实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雪原市正在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有，有多严重？”

       缲丘椿闻言，不由吓了一跳。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直接摧毁这个雪原市，这里的80万人口都将在这场灾难中丧生。”

       萨麦尔顿了顿，幽幽补充。

       “包括你的爸爸妈妈……”

       “……！”

       瞬间，缲丘椿小脸煞白，情不自禁地拽紧了萨麦尔的衣袖，满目慌张。

       “那，那该怎么办？大哥哥？”

       “别怕。”

       萨麦尔轻拍着少女那颤抖的香肩，一边安慰，一边沉声开口。

       “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救雪原市的大家。”

       “什么办法？”

       纯真的少女下意识追问，小脸也随之绷紧。

       看到那眸子中不掺杂质的善良，萨麦尔暗暗点头，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想必你也知道了，你的从者，也就是【骑士先生】拥有着将现实世界的人，拉入你梦境中的能力。”

       缲丘椿点了点头，但一想到似醒非醒时，门外那些如行尸走肉般的医生和护士，便不由地有些怯弱和担心。

       “可是……”

       “没关系，我已经重新编写了你的梦境。”

       萨麦尔揉了揉缲丘椿的小脑袋，微笑安慰，打消这孩子的后顾之忧，随后沉声开口。

       “刚才，你也试过了，无论温度、味觉、嗅觉、还是其它……这里已经成为了现实的映射，就像是世界在镜子中的另一面那样真实，任何进入你梦境的人都能正常地生活下去。”

       缲丘椿看向垃圾桶中的苹果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所以，相比于逐渐崩坏的现实，对雪原市的大家来说，你的梦境反而是目前最安全的避难所。”

       萨麦尔顿了顿，以饱含神圣感的腔调，肃然沉吟。

       “小椿，现在雪原市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大家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吗？”

       “我愿意！”

       在那庄重的氛围中，少女激动而严肃地举起了小手，高声作答。

       得到了了肯定的答复，萨麦尔满意地点头，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很好，小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