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林中，群星寂黯，长夜静默。

       萨麦尔停驻距离自家洞口数百米外的林间，止步不前，反复踱步，不时向透着微光，被魔术屏蔽气息的洞口看上几眼。

       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在胸中酝酿，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啪！”

       愈加强烈的烦躁之下，古蛇抬手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试图清醒一下。

       不过，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之下，后方的身影不由上前两臂回环，将他的头颅揽入怀中。

       一对柔荑轻拍着他的背部，以作安慰，樱红的唇齿发出咿咿呀呀地呢喃，如同在哼唱着温柔的摇篮曲，抚平古蛇心中的不安。

       萨麦尔微微抬头，与缇娜那饱含担忧的纯净眸子对视，不禁更为愧疚。

       老实说，他上辈子还是单身，从来没有养儿育女的经验。

       自己本来是打算将雅典娜当做筹码培养，她是顺应天命，反抗奥林匹斯的旗帜，是帮助缇娜掌控希腊世界，收束神性的关键棋子。

       一切，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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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萨麦尔内心复杂的感情，不可抑制地倾注到这丫头身上。

       相处的越多，他就越发难以狠下心来割舍，也越难以毫无顾忌地利用。

       甚至，白天的生死危机，他提前惊动了宙斯，直接或间接将蛇母、忒弥斯、缇娜、以及自己都置于危险之下。

       虽然说，雅典娜的小命和秘密保住了，但毫无疑问，后面的路会更难走。

       但自己对这丫头的关心，也已经超出了棋手对于棋子的在乎。

       不知不觉中，他逐渐有些违背了帮助母神回归的初衷。

       “抱歉，是我的错…”

       萨麦尔将头颅深埋在那包容一切的胸怀之中，有些无法面对缇娜脸上一如既往的纯净和宽慰，愧疚呢喃。

       “乖…乖…”

       “没事的…没事的…”

       缇娜眨动着纯净的十字星瞳，请抚摸萨麦尔的脑袋，虽然有些懵懂，不解其意，但还是想尽办法，磕磕巴巴的安慰。

       太失败了，自己做个坏人，都坏的不够彻。

       萨麦尔抿唇苦笑，有些无地自容。

       “我让你失望了，缇娜…”

       然而，起源女神在察觉到怀中灵魂的失落之后，却双手捧起那张垂下的脸颊，坚定地看向他的眼眸。

       “萨麦尔…喜欢！”

       那一如既往的支持与肯定，让古蛇心中涌现一股暖流，冲淡心中的苦闷和忐忑，随即抬手抚摸向缇娜的后脑，洒然一笑。

       “忽然发现好久没帮你梳头了，来，乖乖坐下，我帮你梳理一下。”

       缇娜眼眸闪亮，兴致勃勃地点头，并在萨麦尔的招引下，乖乖坐在水潭旁的石块上，任由身后的影子，为她洗涤青丝，临水梳妆，耐心整理绾结每一缕长发。

       她不懂身后的人，在烦闷什么，在愧疚什么。

       自己只要每天醒来，能看到萨麦尔在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嗯，仅仅陪伴就够了。

       最好，雅典娜长大了也不要离开。

       虽然她已经很少愿意让抱抱了，但还是很喜欢凑过来说悄悄话。

       只是，说得最多的，就是萨麦尔的坏话，不能想，要保密的。

       还有，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安娜、厄客德娜她们…

       忒弥斯也很喜欢，达芙妮也是！

       坐在水潭前的缇娜，掰着指头细数，但很快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已经不够用了。

       太多了，是不是很贪心？

       可是，还是希望大家都不要走，不要又留下我一个人…

       无形之中，那垂落水面的十字星瞳，隐约看见一道被纯白色孤独所包裹的倒影，正缓缓走来。

       意识仿佛被死寂的水流浸透，五感逐渐被剥离，莫名的惧怕袭来，缇娜双肩颤栗。

       然而，随着一双指掌轻握住她发冷的柔荑，那份暖意和牵绊仿佛将她从深海死寂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梳好了，真漂亮，还有点时间，要不要试试你最喜欢的掏耳朵？”

       萨麦尔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身躯前倾，脸庞贴近缇娜的玉颜一侧，轻柔问询。

       “嗯！”

       起源女神重重点头，乖乖躺倒在古蛇的膝前。

       只是不知为何，缇娜的面颊背对水潭，目不转睛地看向萨麦尔，两手十指拽紧他的衣角，骨节微微发白。

       与此同时，空旷的地穴中，被棋盘分割的两位女神，身影在暗处交错。

       忒弥斯深深看了一眼这头龇牙捍卫领地的小兽，不禁有些好笑，抬手抚摸向她那如同斗鸡昂扬的脑袋。

       “你母亲是我养大的，同样，她又将你托付给了我，我自然有责任去保护你。”

       “雅典娜，这次冒险是我愿意为你这么做。”

       “另外，如同你改变不了他对美杜莎那孩子的关心一样，有些信任，不是简单的几句挑拨，就能动摇的。”

       被勾起郁闷回忆的智慧女神，撇了撇嘴，随即拨开那在她头顶抚摸的指掌，坐回原处，抬手将骑士推进一步，没好气地轻哼。

       “和你下棋没意思，不玩了！”

       忒弥斯下意识低头，赫然看到自己的国王已经深陷重围，前方是铁蹄战车，后方是深渊死地。

       正义女神在脑海中几经复盘，不由为雅典娜环环相扣的精妙布局叹服，抬头凝望之间，满目欣慰。

       “了不起，我输了，你的棋艺已经远远超过了我。”

       但随即，忒弥斯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有些困惑。

       “既然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为什么萨麦尔还说，他还在教你下棋？”

       由于天赋的原因，这位正义女神在棋类游戏的方面，已经完全超过了萨麦尔这个老师。

       雅典娜伸了个懒腰，胸口前挺，然而当目光看到对面那惊人的弧度，不由气馁低下了头，郁闷地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应答。

       “他？我八岁就能赢他，九岁就能让他三步到五步，十二岁闭着眼睛跟他玩都毫无压力…”

       “呃，那为什么…”

       “你当我傻？赢了他，差距拉得太大，他不就没心思陪我玩了…”

       智慧女神唇角扬起，眯眼微笑，如同偷吃到鸡的小狐狸，随即撑开双手，晃晃悠悠地走向沉静夜色，准备迎接自己的养父母。

       忒弥斯望着纵横交错的棋盘，不由楞在原处。

       好像，自从自己展现出碾压的棋艺之后，她和萨麦尔之间的这种游戏，已经鲜有进行。

       正义女神苦笑着将棋子投在棋盘之上，启唇喃语。

       “墨提斯啊，雅典娜她，比你、比我、甚至比宙斯这些人都要聪明…”

       “恐怕除了那家伙，已经没人能管住这孩子。”